小乔对上弟弟困惑的眼神,道:“我是知道的。非但知道。当初还是我帮他们二人出走的。”
乔慈大吃一惊,呆呆地望着小乔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小乔道:“我知道你不解。日后你就会知道了。阿姐要你记住,比彘绝不仅仅只是我们家的一个旧日马奴那么简单。他极有能力,生逢乱世,若逢机遇,日后未必不能称霸一方。堂姐嫁他是两情相悦,二人天造地设。我是相信你,才把这事情告诉你的。说不定日后兖州和我们乔家上下的身家性命,也需他的助力。你牢记在心。只是回去后,先不要让伯父他们知道,懂吗?”
乔慈对小乔一向言听计从,虽然还是陷入震惊无法自拔,但见阿姐说这话时的神情严肃无比,还是点头,喃喃地道:“我记住了。”
小乔道:“这次薛泰攻兖州,兖州得以保住,是仰仗了别人的恩赐。倘若我们乔家一直这样下去,今日薛泰走了,明日还会有王泰、李泰。乔家自己不振,总寄希望于别人,如何能够延存下去?”
乔慈面露羞愧:“阿姐说的是。当初就是任城周群来攻,我们家男人无能,才将你远嫁到了这里。才半年多过去,又遭薛泰攻伐,战战兢兢,不得安宁!我们乔家若是不立,兖州迟早是要落入旁人之手!”
兖州丢了也就算了,就怕到了最后,连人也一个不剩了。
小乔凝视着弟弟,语气变的柔和了,道:“阿姐知道阿弟有心振兴家业,只是阿弟如今也才十五,纵然有心,也是无力独掌。伯父是不用指望的了。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父亲奋发。倘若父亲能成乔家砥柱,过两年有阿弟助力,借力我乔家在兖州的民望,三管齐下,何愁不能重振家业?”
乔慈被小乔的描述激动的热血沸腾,脸庞涨得通红:“阿姐放心!我回去就力劝父亲,再也不要盲从伯父!再听伯父的,我们乔家迟早要完!”
小乔笑道:“你要敢这样鲁莽,父亲非但不会听你,反而要打你。不用你劝。你回去前,我给你一封信,你帮我转给父亲。兖州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难,我料父亲也不至于甘心仰人鼻息,乃至坐以待毙。”
乔慈被小乔说的不好意思起来,搔了骚头,应了下来。姐弟又说了片刻的话,乔慈想了起来,乐呵呵地道:“阿姐,那位魏表哥说,等下带我出去踏马兜风,我能去吗?”
小乔其实并不想让乔慈和魏俨过于接近了。只是方才在北屋,徐夫人亲口发过这样的话,让魏俨做东陪客,她要是不准,未免有些说不过去,弟弟这会儿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,略略迟疑,点了点头。
乔慈高兴了起来。
“不过,凡事都有度。他随态度随和,那是他出于地主之谊,对你客气。你该有的礼节和规矩,要守着。不能和人过于狎近,懂了没?”
乔慈满口应下。
小乔望着弟弟兴高采烈的样子,活脱脱还是个孩子,忍不住笑了起来,摇了摇头。
午饭乔慈在小乔这里用。徐夫人那边打发人送来了一食盒馔菜。姐弟两人吃完了饭,稍事歇息,下人来传话,魏俨已经来了。
小乔将乔慈送到大门口。
魏俨一身行猎的装束,带着十几个同样劲装的随从在等着了,一行人鲜衣怒马,富贵逼人。看到小乔领着乔慈出来,魏俨迎了上来,快步登上台阶,对着小乔道:“弟妹放心,我保管护好阿弟,天黑前归来。”
小乔向他道谢,目送乔慈上了马背,与魏俨并骑朝着城外飞驰而去,一行人的呼喝声渐渐地消失在了耳畔。
……
天黑前,乔慈果然回来了。第二天又随魏俨打猎。一行人来到渔山猎场,收获颇丰,打了两头狍子,山鸡野兔无数。转眼一个白天过去,日头渐渐开始西斜,魏俨正要呼喝收队回城,忽然看到前方密林里纵出一只受惊的成年鹿,体格丰硕,腹部鼓胀,看似是只怀胎母鹿,立刻拉弓搭箭,一箭射出,正中奔跑中的母鹿的一条后腿,母鹿哀呦一声滚跌在地,爬起来拖着淌血的伤腿,一瘸一拐依旧奋力逃脱。随从纷纷赶去,捉住了母鹿。魏俨翻身下马,取了个皮囊,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,正要割破母鹿喉咙放血接入皮囊,乔慈在旁,见母鹿呦呦悲鸣,于心不忍,说道:“魏表哥,能否放了此物?”
魏俨抬头看他。
乔慈见众多随从也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,脸憋的通红,支支吾吾道:“我阿姐从前教我,说行猎时若遇怀胎母畜,不可伤害。我见这母鹿腹大如鼓,想必也临产期……”
他一个大男人,说这样的话,实在是羞于齿口,说了半截,便停了下来。
魏俨一怔,随即哈哈大笑,立刻收了匕首丢掉皮囊,命手下从鹿腿拔出箭,取金疮药敷上,放走后,拍了拍面红耳赤的乔慈的肩膀,笑道:“你阿姐所言极是。往后我会记住。”
乔慈原本担心他要嘲笑自己,没想到他态度如此爽快,顿时松了口气,心里对他更是添了一份亲近,急忙道谢。
……
一行人从渔山归来,朝着城池方向打马而去,快到时,西面的一条驰道之上,由远及近,一队十数人的人马沐浴着夕阳而来。同样是往城池而去,两方渐渐碰头,遇在了岔道路口。
跟随魏俨的随从已经辨认出来,夕阳中驰近的这支人马,正是三天前去了涿郡的君侯魏劭。
随从纷纷停马于路边,下马跪拜迎接。
魏俨慢慢勒马,但并没下去,只垂缰坐于马上,看着魏劭渐渐而来。
乔慈不认得魏劭,自然也没下马,只跟着魏俨停马,注视着对面那队正朝自己疾驰而来的人马。他看到当先的那个男子十分年轻,面容英俊,神情坚毅,双目直视着前方,晚风袭他袍袂,衣角翻飞,纵马转眼便驰到了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