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窗紧闭,斜斜雨丝如花针漂浮在玻璃上。
幽幽香气沿着密闭空间一缕缕窜进江廷的鼻尖,很淡,却带着股未经沾染的花香。
他眉心拧了一下,没说话。旁边角落里的人更不可能开口,捏着毛巾在手臂,脖颈上游走,硬是半点声音都没弄出来。
不过动作老实,眼睛却不是,趁着擦脖子偷偷觑了他好几眼,小心翼翼又藏着戒备。
这是怕他把她拉去卖了?江廷嘴角抽了抽。
“去哪?”他问,“还是让唐子誉来接你?”
她顿了几秒没反应过来,茶色瞳孔里尽是茫然,江廷抬眸看了她一下。
“我…我和唐子誉不怎么熟。”
许是看出他误会,刚降温的脸蛋瞬间漫上一片云霞,讷讷吐字,“上回是我在路边撞到他的车,他好心带我去医院包扎。”
“车子开到万豪酒店就可以,麻烦您了。”
好心?那小子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。
江廷 “嗯”了声,没再开口。
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掉头,明显往万豪的方向开。林之南接着擦胳膊的功夫真正开始打量他。
余光里是一截皎白的衬衫袖子,暗黑色的纽扣扣在上面,跟墨砚映白纸一般清雅。
——温润如玉,谦谦公子。运球终身跳跃时,带着整个世界的光。
想到私家侦探给的资料评价,之南:“………”
这说的还是江廷吗?大学时期和现在也差太远了。
眼前这人给她的感觉明显是不好接近,做派虽不会让她察觉到高高在上的优越或俯视,但棱角锋利的下颌,薄唇,已给人设了几重疏离。
好在她借机把唐子誉的事解释清楚了,不过想让他多聊两句真难。
山不来就她,她只能就山。
“今天真的谢谢您,先生。”林之南轻声说,“要是没有你们的话,我估计在那个路口就走不了了,真的谢谢!”
四目相对,深邃和不胜感激。
少女轻言细语,笑中含泪,明显是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这样的笑容极为纯粹,不忸怩作态,秋月水眸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。
被她这样盯着的江廷只觉得在水里捞了只鸡崽。
他不过顺手而为,于她却是救命之恩,围着他裤腿咯咯咯地叫唤。
“还有就是方便的的话,能给我个账号吗,先生?”她话里很拘谨,“我回去就将钱转给您。”
一口一个先生,听起来很是扰耳,江廷蹙眉,说, “江廷。”
说完他便看见少女抬眸凝望,愣怔了几秒才明白这是他的自我介绍。
“江廷江廷”红唇微张,温润的声音在跟着重复。
这话一出,驾驶位的王迅吸了吸脸颊。
真是不知者无畏啊,居然直呼江总的名字。
而坐之南旁边江廷却是沉默在她亮晶晶的眼里。
他没有妹妹,身边稍小的就数韩星这样咋呼的丫头,难道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都这样?
他眼见着狐狸似的眼尾慢慢弯了起来,缀满一颗颗星星,仿佛跟觅到宝藏似的。
本就春花娇绽的容颜更是染上浓墨重彩的一笔,比窗外的风景更盛。
在这样盈盈相望的目光中江廷移开了眼。
“是朝廷的廷吗?”小姑娘还在问,“还是庭下有积水空明那个庭?”
“………”
真是有十万个好奇,江廷说,“朝廷的廷。”
“哦,我叫林之南。”
“之子于归的之,南方的南。”
江廷任由她低语,不予置评。这女孩有口音,说话间有股吴侬软语的味道,不算难听。
但不知是否交换名字后让少女没那么拘束,连步子都不敢稍动的小鹌鹑竟往旁边挪了下。
这一动不好,被她坐过的真皮软垫瞬间露出大片湿漉。
她差点惊坐起,擦拭得啧啧作响。
江廷垂眼看去,毛巾上的五根手指绷得很紧,像是惹了大祸,连着指甲都泛起淡淡的粉色。
“我…我会擦干净的。”
注意到他的打量,少女脸涨成猪肝色,尴尬得要把自己蜷缩起来。
这是将她当成了吃人老虎?
江廷转移话题,“你在万豪兼职?”
终于等到你主动问我了,不枉费我跟个傻子一样。
林之南压下心头的狂喜,脸上却有些难为情,“不是,我在那工作。”
“我叁个月前来的京都……”
之南将和唐子誉说的话照搬出来,少了几分黯然神伤,尽是刚出大山,未经世事的少女对世界的憧憬向往。
“不过虽然暂时没法上学,但我一有时间就会去附近的大学蹭课。”
“刚才就是听完课从师范大学出来,谁曾想自己大意了。”提及刚刚,少女脸上浮起几丝难堪。
江廷没接话,极淡地笑了下,那笑意却很匮乏。
车厢里再一次恢复沉默,只余修长分明的指节在裤管上轻敲,有一下没一下。
足以让她无从搭话的沉默。
之南没法从江廷那寡淡的一笑,得知他的想法。
于是哪怕万千计划萦绕在心头,也敌不过一颗稚嫩焦躁的心,恰逢车到万豪酒店门口,她接过王迅递来的名片,推开车门。
暴雨已过,天气放晴,连着淡淡雾霾都消散不见,万豪酒店近在眼前。
之南不忘对前面招呼,“谢谢司机大哥的帮忙!”
再转头,眼睛弯了弯,“更谢谢您江先生,您心底这么好,一定会有钱一辈子的!”
这话怎么听怎么谄媚。
江廷挑了下眉,扭头。
少女一头长发因为湿透随意挽了个花苞,脖颈如天鹅正在孚水,修长而优雅。
她正挥手再见,笑容可掬,他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耳侧那瞬,倏地一停。
只见如白乳软糯的耳垂后面,长着颗妖艳的红痣。
*****
朝阳区,某顶级会所。
服务生将江廷引进包厢时正响起一片哄闹声,满目霓虹映在落地窗里,整个北京城近在眼前。
靠窗的四方桌围着几个高大挺拔的男人,或站或坐玩纸牌。
注意到动静纷纷抬头一瞥。
“江总,大忙人啊,得叁催四请才来。”对桌的姚峰戏侃,“今天要不是陆公子回京,还请不到你。”
“就是,还是淮子的面大,看来燕大双杰的名号不是白来的。”
四周你言我句的调笑,背对着江廷的男人倒是没搭腔,专注手里的牌,修长手指在展开的牌面上轻点。
唇角淡呡,几分玩世不恭。
彼时,一道柔光打在他脸上,他勾了下嘴角,并非对谁在笑,而是势在必得的狂妄。
下一瞬,手里的牌尽数摊开。
“卧槽,少校就是牛逼!”
“淮子,你他妈又记牌,能不能就随便玩玩?”
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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